我們很喜歡溪頭,每年回台灣總會盡量安排到溪頭的行程。當然,因為我是南投人,所以到溪頭去倒不需要大費周章,開車不需要一個小時,我們就到了。
雖然到溪頭的路沒甚麼困難,不過,有件事總讓我不知所措。每年我們回到山上,總會遇到一卡車一卡車,喔,不,是一輛輛遊覽車的台灣學生,當他們看見迎面而來的老外時,就大叫起:「阿豆阿」。有的人會說:「阿豆阿,你好。」有的人則大嚷著:「阿豆阿,what is your name?」通常會說你好的是老一輩的人,而年輕一代的學生一律第一句話就是What is your name? 然後他會很困惑的問我,他該怎麼辦?他要怎麼回?
碰到會問好的人,很簡單,我們也會回你好。但是碰到第一句話就是問人姓名的時候呢?我不道該怎麼辦,因為,在路上如此問莫生人姓名是很沒禮貌的。
我記得當我還用臉書的時候,有教書的同學在臉書上抱怨,教育部將取消「畢業旅行」,同時由「戶外教學」取代。同學抱怨,讓學生們無憂無慮地玩耍難道不行嗎?但其實,我是站在教育部立場的,因為台灣人實在不懂得在戶外的規矩。學校帶著學生來到大自然,不懂得教導學生們守規矩,甚至首先帶頭的就是老師們,用麥克風大聲喧嘩,難道老師們不知道,這麼做已經驚擾到在森林裡棲息的松鼠以及野鳥了嗎?不,台灣人一點都不在意。事實上,到溪頭這麼多次,我還沒看過對這兒的鳥兒有興趣的台灣人,倒是有老外,靜悄悄地在一條少人通行的步道上,拍攝在林中嬉戲的鳥。
我們也可以看到台灣人使用麥克風的習慣,到了國際場合,打擾到其他旅客的情況。很多國家都有旅行團,但歐洲國家或者是日本人,都能夠靜悄悄的集體行動,而台灣的領隊則需要對著團員大喊。其實,在台灣的餐廳也是。我曾和他到士林一家被媒體大肆推薦的義大利餐廳,我和他保證只會去那兒一次。讓我們不懂的是,為什麼店員一定要大聲吼叫。我們進門時,店員大吼著:「兩位客人喲!」我們點完餐,店員大吼著:「蔬菜義大利麵兩份喲!」買單時,店員大吼著:「客人買單喲!」這些其實都可以稍為規劃,用很安靜的方式完成,不是嗎?反正沒關係啦,即使來到了大自然,老師們自己率先帶頭在那裏大吼。
科西嘉,一個令拿破崙抑鬱以終的小島,我在那裏山間的森林同樣遇到法國孩子們的戶外教學。孩子們大約10來歲的年紀,排著隊伍,很有秩序地跟隨著老師。見到異色皮膚的我,從他們的面前走來,老師輕聲地對孩子們說:「前面有位女士走來,當她經過時,要對她問好。」果然,我經過時,每個孩子們都很有禮貌地對我說:「Bonjour madame.」不論與法國人共事經驗的好壞,至今我擺脫不了法國的小孩是有禮貌的好印象。
我也曾經在劍橋的青年旅館住宿,那時也碰巧是遇上法國來的小孩,年紀也是10來歲上下。我坐在大廳用小筆電上網,回頭看見有幾輛旅遊巴士停在旅館前。當下我心想:「完蛋了,今晚不用睡了。」當小朋友進門時,我等著驚聲尖叫與大聲喧嘩,我等著老師大吼:「不要吵。」但這一切都沒有發生。那天,當小朋友們進入飯店後,他們輕聲走著,就怕吵到飯店裏的旅客,甚至有很多小朋友對其他的同學說:「噓。」那天,他們進門時,我唯一聽到的就是噓聲。
所以,禮貌是可以教的。集體出遊,可以是很安靜的。
兩相對照,讓我不禁懷疑,為什麼老外總說台灣人很「熱情」。仔細分析,「熱情」不見得是一個正面的評語,它可以是禮貌上的負面評價。就好像,當我給了比利時吃了他們吃不慣的台灣土產,他們會禮貌的說:「很特別。」但你問對方,是否還要吃,對方會很客氣的說:「不用了。」對比利時人來說「很特別」是個負面評語,委婉地陳述這東西「不好吃」。所以現在當我給他吃東西,而當他說:「很特別。」我們都笑了起來。當你很迫切地問外國人,對台灣人的觀感如何時,你要讓對方如何評價呢?「很熱情」是個不傷感情的用語。
會寫這篇文章,起因於有長輩要我出書,但我很懶,所以就把文章打在這裏。事實上,在與法國人的交往進退上,我在他們的眼裏,也是個很沒禮貌的人。我曾在這個小鎮裏的自然保護區,一面走一面說話,雖然我自認說話的音量不大,但我被來這裡賞鳥的法國人瞪了。在台灣,我們習慣店員們對我們大聲說:「歡迎光臨。」雖然說法國人總被評為,對觀光客的服務很差,可是每次進入店家,服務生總是會對我說:「Bonjour.」我是台灣人,習慣了被說歡迎光臨的對待,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進店裏,店員用很重的語氣又跟了我說了一次:「BONJOUR.」我這才意識到,原來不回禮是很沒禮貌的。
現代的人會了外文,讀了尼采,於是開始罵孔子,似乎挺孔子還會被譏笑。但孔子最重視的就是禮。而在法國,他們的世界裡雖然誕生了尼采,但他們不會忘記禮,並且在日常生活中陸續地實踐著,而這就是大國的格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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